玻璃破碎的聲響頗為清脆悅耳，遠處觀戰的酒鬼大師突然一楞，之後立刻露出了會心的微笑。

如果沒有戴上三角形的鐵盔，謝凝那張由於驚訝而失態的臉必然會暴露在酒鬼大師的眼中，自從她將魔紋附於身體之後，不僅攻擊力大幅度增強，還擁有了極強的防禦能力與恢覆能力，使得她能夠將剩餘的精力著重放在速度上。

所以對於這一擊，謝凝有著絕對的自信，自然，從一開始她也沒有將仇無衣殺死的打算，但招式命中的話，會無可置疑地失去戰鬥力倒下。

謝凝沒有手下留情，她的每一招都沒有手下留情，只要右手不接觸到斧錘的柄，血氣就不會通過三途之渡出現，也就是說，擊中仇無衣的是真正的斧刃，並沒有轉移力量。

而仇無衣飛出去的身體也證明了這一擊的有效性，所有的事實都指向唯一的一幕——斧錘的刃部的確從仇無衣的腹部劃過，並且將他擊飛。

如果按照一般的道理，仇無衣此時已經被腹部的切口所帶來的痛苦擊倒，並且傷口沒有波及內臟，在天衣的恢覆能力之下，至少需要半分鐘才能起身行動，而這半分鐘可以做很多的事情。

但仇無衣的身體卻像剛鋼筋鐵骨一般堅韌，生生抗住這一擊之後也只不過向著後面稍稍飛出去了一點距離而已，從身體的動作來判斷，應該是完全沒有受到傷害。

這情形豈能不讓謝凝驚訝，她自認為已經完全掌握了仇無衣的能力，但現實卻與想象完全不同。

“這不可能！”

謝凝雖然感到萬分驚訝，進攻的勢頭卻全然沒有減弱，借著自身的優勢快速補上了一擊，向前揮出的斧錘猛然倒轉，三角形的錘頭自仇無衣的身側氣勢洶洶地砸下。

“可惜只是一次性的防禦呢……”

仇無衣心中嘆道，略帶惋惜的喘息聲惆悵萬分，掀起的披風當中浮現出一張臉，然而卻不是他平時的臉，遍布破碎裂紋的面具從他的臉上化作了空氣。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片刻，仇無衣回身向著逼近的錘頭猛踢一腳，著力點卻是靴子的根部，那裏鑲嵌著小小的齒輪。

三角形的錘頭與齒輪的凹陷處看似巧合地撞在了一起，謝凝揮出的巨力令仇無衣整個人飛上了高空，然而卻毫發無傷。

因為鞋跟上的齒輪是這雙靴子最為堅固的部分，堅固得足以抵抗謝凝的斧擊，不僅如此，由於這是天衣上特殊精致的部件，所以仇無衣在用齒輪抵擋攻擊的時候，對方的攻擊力會還被天衣中的力量卸掉一小部分。

盡管只是小小的一部分，卻也足夠在關鍵時刻扭轉戰況，被斧錘擊上天空之後，仇無衣的雙腿非但沒有因為沖擊力而折斷，反而像踩著火箭一樣借力跳到了更高的位置。

空中，仇無衣果斷運行了千鈞烈的刃紋，重了好幾倍的身體就像一塊從天而降的隕石砸向地面的謝凝。

此時謝凝一擊剛剛揮出，仇無衣下落的速度遠遠不在常理之中，而且位置奇準。尋找時機後退是完全可以的，以謝凝的速度，逃脫並不是難事，然而此時謝凝心中的驚訝已經化作了鬥志，她不想做出任何退縮的行為，心中的執念也從讓仇無衣失憶而漸漸轉變成痛痛快快的一戰。

所以謝凝選擇了直接迎擊仇無衣，選擇了最簡單的回答。

仇無衣的身後拖著長長的焰尾，與一顆墜落的流星毫無二致，焰尾是高速落下之際拖起的披風，這一次，仇無衣放棄了戰斧，轉而一腳對著謝凝踢了過去。

堅硬之極的齒輪不僅能夠用於防守，也能用於進攻，看上去只是四枚不大的齒輪，然而當它們真正旋轉起來的時刻，仇無衣的鞋底部分甚至出現了電鋸模樣的轉動風壓，並且真的發出了滋滋聲響。

兩重交疊在一起的橢圓形光芒吞噬了墜落的流星與升天的白刃，光芒核心是兩種力量相互沖擊之時產生的大爆發，由內自外擴散的光球被彼此之間散發的烈氣擋住，所以才改變了形狀。

而在光芒的中心，激烈的攻防剛剛展開。

令人牙疼的金屬音震得仇無衣耳朵嗡嗡直響，一叢叢火光如同夏日夜空綻放的煙火，自他的腳下片刻不停地噴湧而出。齒輪的咬合處正卡住了斧錘的刃部，想要借助轉動的力量將斧刃絞碎。然而謝凝的斧錘亦不是能夠輕易應付的武器，外加魔紋的加成，力量隱隱還要勝上一籌。

這些齒輪的堅硬程度是謝凝沒有想到的，況且仇無衣的烈氣沒有呈現出其他的顏色，說明這還不算運用刃紋中技法的攻擊，僅僅是他一時興起的飛踢而已。

“到此為止了！”

謝凝銀牙一咬，終於用上了自己的十成力氣，仇無衣心中微微一驚，連忙放棄了強攻，鞋跟一點躍向天空。

半圓形的弧光自仇無衣的下方險險一掠而過，所謂刀光，不外乎白刃揮擊之時產生的反光，然而謝凝的這一擊幾乎令這一道弧光有了實體，與空氣中停留了半秒才悄然消失。

“現在又開始逃跑了嗎？不，看來你的完美防禦好像只能使用一次，真可惜。”

一擊不中，謝凝忽然想到了什麽，竟有些不滿地搖了搖頭。

“不愧是學姐，這麽簡單就看出來了。”

仇無衣穩穩地落在了地上，依舊是一臉平靜，完全沒有弱點被看破之時顯現的慌張。他明白謝凝如果真有進攻意象的話，剛才絕對是一個極好的時機，無論是鬥志還是力量，謝凝都占據上風，但她沒有這麽做，而是停下了攻擊。

既然謝凝有自己的想法，那麽一次性的完美防禦被看穿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，第二枚面具所附帶的能力好歸好，但依然是二十四小時之內才能使用一回。雖然關鍵時刻能夠保命，但若是真正到了已死相博的戰場上，可能未必會有那麽多的機會來依靠它。

自身的強大，才是強大的根源。

“你的心魂逆轉應該還有一種形態吧，現在的我直接擊敗你很簡單，但總不能連這個機會都不給你，用出來看看。”

謝凝將斧刃插入了大地，放開雙手，一副不再準備進攻的模樣，如果是不熟悉她的人，或許會以為她真的放棄了戰鬥。

自然，謝凝不會簡簡單單的放過仇無衣，但是她心中所想的的確是想看看仇無衣第三張面具心魂逆轉的力量。

極少有人明白謝凝的孤獨，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甚清楚，沒有朋友，沒有敵人，雖然能夠盡情享受不知真相的人給她的白眼與侮辱，或者享受殘殺他人之時的愉悅。但謝凝畢竟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女，即使內心已經扭曲得看不出原型，對戰鬥的渴求卻與一般年輕的武者無異。

實力突飛猛進的仇無衣令她發生了興趣，盡管這種興趣只不過如同野獸看到了一種新奇的獵物而已。

“學姐，這麽好的機會，沒關系嗎？”

仇無衣故意問道，他從謝凝的話中聽到了一絲動搖，盡管只有一點點。

“少廢話。”

謝凝的回答幹脆利落，完全沒有辯駁的餘地。

“好吧……如你所願，心魂……逆轉……”

剛剛修的心魂逆轉，使用起來仍然有些生疏，仇無衣在心中感謝給自己這個機會的謝凝，因為如果在戰鬥之中，可能真的找不到機會。

“果然還很不熟練。”

謝凝沒有從地面拔出武器，只是靜靜地看著。

“孤身一人徘徊血染塵世，無人為友，無人追隨，所經之地唯有戰火荒蕪……”

似無意，又像是有意，一長串具有神秘意義的詞語忽然自仇無衣的口中流出。

“嗯？”

聽到這些話語，謝凝不禁思考起其意義。

“……若白晝已無光芒照耀，黑夜已無璀璨星辰，仁義棄如敝履而世人悲苦哀鳴……”

仇無衣念出的詞語清晰而流暢，完全不像無意識的夢囈，一句句鏗鏘有力的聲音傳入謝凝的耳中，遠處的酒鬼大師也聽得清清楚楚。

“咒語？”

謝凝覺得更加奇怪了，然而更奇怪的是一種莫名的不安突然浮現在她的心中，仇無衣的身體明明沒有什麽變化，氣息也沒有變得更強，但那些句子似乎有一種不可思議的魔力，如同背水一戰之時的決死之心。

“吾願……背負萬惡而行善！”

仇無衣閉合的雙眼忽地張開，左半邊臉附近的空氣激烈地扭曲起來，剎那之間便浮現了半張薄薄的面具，啪地一聲吸附在他的臉上，自面具空空的眼眶當中流出一縷血淚，在他沒有覆蓋面具的右半邊臉上，眼中也流出了同樣的血淚。

“心魂逆轉！”

謝凝將右手向天空一揮，周身的空氣像被瞬間抽空一般，形成了巨大的漩渦。

三角形的金屬面具哢地一聲裂開，六塊銹跡斑斑的金屬板拼合成了正方形的箱子，將她的頭部罩在裏面，正方形頭盔同樣是一張面具，代替五官的卻是鑲嵌在金屬板內部的粗大鎖鏈。

同一瞬間，謝凝的身後湧起了一道滔天巨浪，嘩地一聲吞沒了她，激蕩的巨浪並非海水，而是純粹的鮮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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